这名女子在巴基斯坦南部开阔的沙漠地带走完了最后几步，停了下来。行刑者举枪时，她转过身背对着他。
“你可以开枪打死我，”35岁的巴诺·比比说道，她那身米色披肩在风中飘动。“但别的什么也别想做。”
那人朝比比开了三枪，她当场身亡，而对她的指控仅仅是这位五个孩子的母亲有婚外情。随后，他转向被指控为比比情人的50岁男子埃哈桑阿拉·萨马拉尼——也是四个孩子的父亲，同样将其枪杀。
对这二人的处决震惊了许多巴基斯坦人，引发了抗议活动，也遭到了政界人士的广泛谴责。
此事激起公愤，不仅因为这是巴基斯坦又一起所谓的“名誉杀人”——在这个国家，平均每天都有不止一名女性因被指“玷污家族名誉”而惨遭杀害——更因为事发六个多星期后，相关枪击视频在网上疯传，当局才采取行动。
“许多社群和家庭固执地认为，他们扭曲的‘名誉’观念系于女性的身体与行为之上。”参议员雪莉·雷曼说道。她已提出一项决议，呼吁起诉参与杀害比比和萨马拉尼的人。
雷曼表示，这类杀人案件的起诉率极低，这让行凶者更加有恃无恐。“这也是为什么，在维护这种残暴习俗的过程中，有那么多人勾结起来，控制女性的行为与权利。”她在书面回复相关问题时如此说道。
在这个拥有2.4亿多人口的穆斯林国家，政界人士和执法官员长期以来一直承诺采取更多措施保护女性。他们屡次承诺，要对这类以古老传统之名实施的杀人凶手采取行动。
然而，比比的死亡、她那充满反抗精神的遗言，以及下令杀害她的人逍遥法外数周之久的事实，都再次让人质疑巴基斯坦官员是否有能力——或者说意愿——去解决这个国家最顽固、最恶劣的暴力形式之一。
视频中可以看到，男性旁观者们沉默地注视着一切，既没有走开，也没有试图干预，其中一些人还用智能手机拍摄行刑过程。
这起杀戮事件发生在6月初，直到上月末，警方才展开调查。短短几天内，就有超过15人被捕。其中包括比比的母亲，她在被捕前录制的一段视频中称，这场杀戮“必须进行”，“是为了洗刷我们家族的耻辱，必不可少。”
“这类案件大多会指责受害者，凶手会说‘她玷污了我们家族的名誉’，”古典舞者、女权活动人士希玛·克尔马尼说道。她是巴基斯坦主要女权运动“奥拉特游行”的联合创始人。“但这些杀戮行为毫无名誉可言，它们是卑劣的谋杀。”
巴诺·比比的母亲古尔·詹·比比在一段视频中表示，杀害自己的女儿“是为了洗刷家族的耻辱，这是必须做的事”。 ABDUL WALI/REUTERS
据独立人权组织巴基斯坦人权委员会统计，去年至少有405名女性成为所谓“名誉谋杀”的受害者。
这类事件常发生在农村地区，在那里，根深蒂固的父权观念被用作对女性实施暴力的借口。发生在南部俾路支省奎达市郊的比比和萨马拉尼案也属于此类。
但这类杀戮在巴基斯坦各个经济阶层、全国各地都有发生，包括大城市，甚至在巴基斯坦侨民中也存在。今年1月，一名男子将住在纽约的14岁女儿诱回巴基斯坦后杀害，只因不满她的生活方式，包括她的着装。
巴基斯坦有一些法律禁止基于性别的暴力，但这类杀戮往往要么未被举报，要么凶手未受惩罚，因为在该国大部分地区，流传了几个世纪的部落法规凌驾于民法之上。
在这类案件中，地方议事会（称为“吉尔伽”）作出的决定，比巴基斯坦的法庭更具效力。亲属——父亲、兄弟、叔叔——常常会因为女性拒绝包办婚姻、寻求离婚，或是发生了他们认为违背文化价值观的恋情而将其杀害。
据巴基斯坦非营利组织“可持续社会发展组织”称，去年在所有已报告的此类杀戮案件中，仅0.5%的案件凶手被定罪。
2016年出台的一项法律旨在确保更多施暴者受到惩罚，其中规定，在此类案件中，受害者家属不得赦免被告。但巴基斯坦人权委员会主任法拉·齐亚表示，过去几年里，这类杀戮不仅持续发生，数量甚至还在增加。该组织的数据来源于警方，而她称，实际死亡人数可能要高得多。
“法律并未起到缓解这些罪行的作用，”齐亚说，“时不时会有一些事件引起媒体关注，但这种可耻的行为仍在继续。”
最近几周，警方逮捕了一名18岁女子的父亲和兄弟。这名女子从拉瓦尔品第的包办婚姻中逃脱后被发现死亡，拉瓦尔品第距离首都伊斯兰堡30多公里。在巴基斯坦南部，一名80岁的男子供认，他在儿子和兄弟的帮助下，以“名誉”之名谋杀了23岁的孙女，只因她在拒绝包办婚姻后离家出走。
《纽约时报》看到的一份警方报告显示，6月初，比比和萨马拉尼被带到俾路支省的一名部族首领面前，后者宣称他们做了耻辱的行为，并下令将二人处决。
此后，当局指控这名首领及其他15人犯有蓄意谋杀罪。他们还被控犯有恐怖主义罪，理由是他们试图通过发布视频来煽动恐惧和恐慌。
截至周二，视频中开枪射杀比比和萨马拉尼的男子仍在逃。比比的兄弟——视频中可以看到他在围观人群中——也未被捕。
活动家克尔马尼说：“那段视频传递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信息：‘别让任何女性胆敢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，否则我们就会对她们做出同样的事。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