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汉:旅泰中国媒体人
泰国,干啥都慢,就是换总理贼快。
8月16日,在泰国总理赛塔被“司法政变”赶下台后不到48小时,泰国便光速选出了新总理——佩通坦·钦那瓦。
也就是前总理他信的亲闺女。
一
好多中国的朋友来问我,换总理了,中泰之间签的那些单子,还作数吗?铁路还修吗?对华免签还免吗?泰南陆桥(铁路版的克拉运河)还弄吗?
这些问题,其实都不是什么问题。因为泰国真正需要中国操心的,其实并不是这些。
这话什么意思?
那就要先从佩通坦这个人说起。
佩通坦,他信的小女儿。她的人设一言以蔽之:典型的泰国华裔富商大小姐。
她出生于1986年8月21日,一路就读各种高档教会学校、国际学校,接受泰国资产阶级精英教育,本科读了泰国第一学府,后来又去英国读了商科硕士。回国之后,管理家族企业。
人生前30来年,她可谓顺风顺水,按部就班,是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富豪千金,和她的姑姑——中国人民异常喜爱的前总理英拉,基本上有着同款人生。
无论从哪个方面讲,她都是不折不扣的“英拉第二”。
2022年,他信开始把她当成接班人培养。2023年大选,佩通坦作为为泰党总理候选人出战,结果没能赢下来。
于是,他信将佩通坦撤下来,先让老朋友赛塔去选总理,让佩通坦管理为泰党,等女儿锻炼培养出来了,再扶她上位。
所以,赛塔刚上台的时候,其实全泰国人民都心知肚明——老赛塔只是一个过渡总理,一个高级临时工,是给老大的闺女铺路的,注定干不久。
只是,后来赛塔太工作狂,临时工硬是干得风生水起,大家也就忘了这回事。他信也不着急,让赛塔干满这一届,给为泰党足够的时间好好布局,女儿好好锻炼,指望下次大选再创佳绩。
结果,由于他信太过急功近利,企图大权独揽,引发了军方和保守派的警觉。于是,保守派控制的宪法法院,以“不道德任命”的理由,把赛塔给撸下来了。
8月14日,在泰国首都曼谷,赛塔在宪法法院裁定后参加新闻发布会。新华社
为泰党一琢磨,那就再推一个上去吧——党内当过总理候选人的,只有两个:老将猜卡森,以及佩通坦大小姐。
问题是,猜卡森太老了,身体也不好,而且当年做检察官的时候,也涉嫌包庇他信,让他去选总理,纯属往枪口上撞,搞不好死得比赛塔还快。
最后,一不做二不休,择日不如撞日,他信直接启用佩通坦竞选总理。
他信的底牌,被提前逼出来了。
为了闺女能当上总理,他信一顿操作猛如虎,很快和各保守派政党达成交易——以出让大量政治利益为条件,说服各党同意佩通坦上台。
于是,佩通坦一选,顿时毫无阻力地当选了。
泰国老百姓一看,他信是不是预先安排好的剧本啊?是不是为了保送闺女上位,和军方沆瀣一气,故意让可怜的老赛塔当了一个冤大头啊?
民间的传说,是否是真相,早已不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这样换总理,给了民众负面的观感、阴暗的想象,让本就魅力不再的为泰党,更加蒙上了“翻云覆雨,弄权擅政”的恶名。
总理是选上了,但是为泰党的民望、佩通坦的形象,乃至他信的风评,都在阴谋论的冲击下跌落谷底。
二
佩通坦的“总理之路”,大抵如此。
咱们先不管她上台背后是不是阴谋,有没有交易——那说到底,毕竟也不关咱中国的事。
中国需要关心的是:佩通坦上台,对中国有何影响。
好消息是:基本没有什么影响。
佩通坦和赛塔,都是他信的白手套,左手换右手,还是那一手。说白了,这些政策的始作俑者,还是他信自己。
既然他信才是实际的话事人,那该发的钱,该签的单,该修的铁路,一定会按部就班地延续下去。至于“对华免签”,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变数。
佩通坦上台之后,泰国政坛理论上的实质变化,是他信权力的收缩,以及为泰党在整个执政同盟内部领导力的相对下降。
好在除了为泰党是铁杆亲华,执政同盟内部的其他几个党,对华政策也是大同小异。
排位第二的自豪党,“爱中国也爱大麻”的阿努廷副总理,亲华纯度比他信本人还高。
泰国副总理兼卫生部长阿努廷图自泰媒
即便以后军方故伎重演,佩通坦也被赶下台,自豪党取而代之,泰国对华各项政策也不会有太大变化。
至少,大方向上没变化。
政策是政策,执行规执行,考虑到泰国行政效率的低下,以及官僚利益团体的自我封闭,一旦政局出现变动,基层国家机构便会陷入空转。一些具体项目可能会遭遇暂时阻碍,需要重新填表盖章。中泰之间大型项目的合作、经贸往来的趋势,会受到一些政局波动的干扰。
不过,重大逆转、翻脸不认、“政府换届就毁约,前期投资打水漂”的事情,不可能在泰国上演。
毕竟,只要他信在,西那瓦家族在,中泰关系便不会出现大型幺蛾子。
这,是泰国的铁律。
真正需要担心的,不是佩通坦,而是经贸合作带来的问题,以及由此衍生的舆论反弹。
国际关系里,其实并不是“越强大,就越受爱戴”。真实的情况,是“人弱被人欺,人强遭人嫉”,竞争力不足自然不行,竞争力太强也会让人警惕。
而中国对外经济合作,现阶段就出现了这个问题——生产力过于先进,以至于超出了出海对象的承受能力。
2024年,由于西方对中国的卡压,中国经贸开放的重点转向“全球南方国家”,对华友好、与西方关系也不错的泰国,成为了中国资本、中国企业“暗度陈仓”的最佳选择。
大量中企,甭管是造电动车的、造太阳能电池板的、搞基建的、搞电商的、做空调的、做轮胎的、做物流的、做家电的——全部以摧枯拉朽之势涌入泰国。除了借道泰国出口欧美,自然也要在泰国本地市场卖点。
这一卖,就把泰国本土制造业给整懵了,也把日企、韩企,以及为日韩打工的泰国本土供应商,给打懵了。
泰国一个碗20块,中国一个碗五毛,还包邮,这要怎么竞争?
泰国一辆二手凯美瑞100多万泰铢,比亚迪一辆宋plus混动SUV,卖93万——那你日系车还能活几年?替日系车服务了两代人的泰国销售,又怎么活?
中国新能源车企在当地建设工厂资料图:央视新闻
于是,受到冲击的泰国企业,和亲美的泰国反对派共同发动舆论攻势,极力渲染“中国廉价商品冲击泰国产业”,对主张对华开放的为泰党政府施加压力。
一年来,中国灰产、中国旅行团、中国餐厅、中国超市、中国电车、中国拼多多、中国鸡公碗——几乎每个礼拜,都会出现对中国资本和企业的负面热搜。
背后,有泰国反对派和西方反华力量的策动,也有泰国内部经济竞争力不足,被中国企业卷死的真实缘由。
而这些,是为泰党政府,无论如何对华友善,都难以彻底解决的问题。
随着为泰党力量的消退,弱势的执政联盟会受到反对派“中国话题”发动的更凌厉的攻击,并且执政党只能对这种攻击进行更大的让步。
这样一来,中泰经贸往来就会受到真正的影响,从实质上危及中泰友好的大局。
三
所以,泰国换总理,实际上是一场统治阶级内部“家主”与“赘婿”之间的矛盾,对中国不会有太大影响。
而真正有影响的东西,又不是泰国政局所能左右的。
所以,中国对泰政策,最理性的做法,还是置身事外,远观吃瓜。
西那瓦家族在位,就没啥好担心的。就算西那瓦家族下去了,也同样没有插手的必要。极端状态下,哪怕人民党(亲美的远进党的转世)上台,也不可能会对中国翻脸——反对派议员家里,多半也是华裔资产阶级,在野时说得天花乱坠,一旦上台了,谁又会和生意过不去呢?
泰国的事情,太复杂,还是让泰国人自己慢慢折腾吧。
至于佩通坦总理?
至少目前而言,她的上台,中国没有任何损失。
对赛塔的离去感到担忧,没必要,人家早晚要走的。
对佩通坦的“华裔客家人”身份感到自豪,也犯不着——因为泰国从执政党,到自豪党,到反对党,甚至军方上将自己——基本全都是华裔。
虽然,我对她是否能够长久稳固执政,有点怀疑。但是,在这届政府在位期间,中国至少是可以放心的。只要她在位一天,只要她的家族在位一天,我们就可以愉快地与她合作一天。
未来,难以预料,泰国的未来,尤其难以揣测。那就把握当下,见招拆招,拥抱泰国不可预测的当下与光怪陆离的未来。以中国的不变,应泰国的万变吧。